2010年9月2日星期四

我眼中的张逢学老人(二)

在临行南京之前,我这是最后一次来张逢学老人家,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把我准备的PPT给老人家看看,一来是补些疏漏,二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和老人的思路配合得好。因为,将来在南京课堂上,还得由我来播放这PPT。好在老人不是第一次接触PPT这新玩意儿,他在华盛顿、北京等多地表演和讲述长安北张村楮皮纸造纸技艺的时候也用过,也是别人帮他操作。当他看到我做的PPT,连连称道,还说比省文化厅做的那个版本好。我也有了些安慰。只是这几次和老人的交谈发现,他的思维非常跳跃,我唯恐在课堂上跟不上他的步伐。但也只能这样,硬着头皮把PPT发给南京艺术学院的陈龙过目。陈龙说也没什么大的问题,细节上的,等到了南京再做修改不迟。

2009年10月12日,我已在南京提前准备了一天多时间。和陈龙一起恭候张逢学老人的到来。

我们兴致勃勃地在南京站迎来张逢学老人和他的儿子张建昌,但让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一向热情大方的张老先生,与我们在车站见面,却并没有表现出我所预料的兴奋状态。上了开往南京艺术学院的出租车后,更是一言未发。

其实,老人的儿子张建昌也感到了场面的尴尬,急忙向我悄声解释:“你张伯有些晕车,另外,从昨晚上车到现在,还不曾进得一点饭食,只是吃了几片饼干。我自己吃了一份盒饭。”我与陈龙还不解,他又说:“我爸看到火车上一份盒饭要15块钱,硬是不吃,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吃。”我恍然大悟——忘记给老人家特别说明,这路上的餐费,也是由活动主办方来报销的。疏忽了这点,却让老人家忍饥挨饿一夜,甚是愧疚。下车后,我赶紧找了家面馆,请老爷子吃些面食。可惜地处江南,做不出大西北的口味,也只能聊以充饥了。

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的领导和老师们都很尊敬这个来自陕西农村老农民,当天晚上,就在学校旁边的大饭店宴请张老先生和他的儿子。人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陶瓷鉴赏与修复专家刘金祥先生,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特藏部、舒一生修复室的邱晓刚老师,都亲自前来为张老先生接风洗尘。面对一桌丰盛的晚宴,张老先生连连表示:“太奢侈了。”有些小鱼、小虾、甚至是制作精美的素菜,老人都不忍执箸,更不曾吃下半点。整顿饭,老先生只用了些蔬菜,以及少量的猪肉牛肉。

在问及张老先生被国家文化部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后,是否享受特殊津贴时,老人非常老实的说:“一年有5500元。除此之外就是种地,造纸。”据张老先生说,每年365天,不造纸的日子一双手就数得过来。听到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不感叹,一面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的光环笼罩,一面却还在为生计犯难。

谈及08年在美国华盛顿表演古法造纸,和北京奥运会上祥云小屋里讲述中国故事的那段经历,老人又侃侃而谈,从领导接见,到观众留影,每个细节似乎都还历历在目。满脸洋溢着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饭毕,学院的领导、老师们共同陪送老先生回到宾馆歇下。而我,还在担心北调与南腔之间,会不会存在某些交流的障碍,但言谈之间,我发现张老先生对第二天的讲课,已然胸有成竹。

果然,第二天的课程非常顺利的进行着,也没有我想象的会有多严重的沟通障碍,只是偶尔遇到一两个地方用语,我插进去解释一下,学生们倒也容易理解。理论毕竟是理论,无论多么有趣,也比不上实地的演示。吃过中午饭,我便和陈龙开始了下午演示课程的环境搭建。虽然说起来只需要一个半米见方的水槽,但操作起来还是困难。先是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做水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木箱,又找不到好的隔水材料。最终,不知哪个学生从哪找来一块致密的化纤窗帘布,垫在木箱内,才勉强装满了水。可惜毕竟是布,水槽四周都嘀嗒着水。张老先生的儿子建昌,也早早的来到教室准备纸浆。就这样,勉强在开课前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




在张老先生的讲解和建昌的操作演示中,
学生们真切地了解到了长安古法造纸的全过程。

记得在还没来南京之前,有一次和老先生聊天,他说到,他的造纸技艺,不给外国人看,尤其是不给日本人看。即使是国家文化部门请来的客人,那也只是简单看看,绝不能拍照或摄像。恰恰这次南艺的讲座上,来了一位日本老人,他对中国文化非常喜欢,陈龙知道他是日本人,却又不敢告诉张老先生,只是悄悄告诉了我。其实,老张的心是好的,他想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中国的古法造纸,希望有人能把这一门技艺很好的传承下去,也希望造纸这项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伟大发明永远保持中国纯正的血统。但是,我和陈龙觉得,多一个人对他的了解,就多了一份对中国传统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何必计较这个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呢?我们共同为老人保守了这个秘密,也希望他能理解我们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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